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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章、深宮葬悲

 

 

  柳無蒼性情颯爽,黎霏與其相談甚歡,狀似如故,可她終不忘要事,便向他提及皇甫巽中毒,且來此欲尋大夫之事。

  「大夫我不知……不過、擅毒者我倒識得一個。」柳無蒼聽了偏頭一思,半晌便眨著幽深綠眸朝她道,又搭著她肩言:「黎二妹若信得過我,便隨我來。」

  方才談話盡說些無關緊要的瑣事,黎霏提及家有長兄,柳無蒼執意讓她喊自個柳大哥,莫要公子地叫,他則以其為黎家二女而如是喚道。


  黎霏見他帶幾分把握,便猛點著頭只望能盡快將人帶回;柳無蒼見狀一笑,二人步於街道走了一會,便領她拐進一條小巷,直通另邊樹林,往林間又走一段路,隨之映入眼簾的是看似隨意搭起的木屋。

  懷有幾分疑慮地朝那木屋瞧去,又抬眸以眼神向柳無蒼討取確認,看他很是肯定地頷首,後不及防地邁步推門而入,唇邊更低聲嚷著:「毒女、在就出個聲。」

  黎霏聞言不住好奇起屋中是何方神聖,於是屏氣跟上他,尚未入內,即聽見有女嗓傳出,音調婉轉似酒醉人而惑心神,「喲、你這莽夫是久未見,想念我了?」

  轉眼便看柳無蒼已將人帶出,猶碎念道:「想妳?若不是黎二妹相託,真要我來這快塌了的屋子,別笑死人。」

  黎霏細瞧那姑娘一雙桃花眼溢出柔媚,膚如凝脂白皙,嬌嫩紅唇輕勾,羅裙款步,眸光一飄不知多少男人將拜於其裙下,她細眉淺揚隨他話邊側首覷望黎霏,問道:「黎二妹?……妳?」

  二人目光皆落在自己身上,女子更是毫不掩飾一打量著她,黎霏倏地一驚心想求人要緊,連忙訥訥稱是,「我名喚黎霏,不知姑——」

  話未畢即被興奮上前的女子截斷,見其熱情地牽起她手,桃花眼眨了眨語笑嫣然,「妹妹找我何事呢,快說快說,別跟姊姊我客氣!」

  「別把黎二妹嚇跑,韓湘妳給我正經些。」對此黎霏自是尷尬不已,柳無蒼見狀,濃眉挑揚大掌一伸拽緊其衣領,無視她連聲抱怨,將之扯到自己後頭。

  「哎、妳瞧這莽夫,舉止粗魯無禮!」韓湘雖說是不痛不癢,但一掌狠狠拍開他手後,不管他喊疼,再上前朝她喊怨幾句,不忘作副哀憐模樣。

  轉眼他倆又逕自鬥起嘴來,二人關係究竟如何,讓旁人見了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,黎霏微微怔愣,略遲疑著韓湘可確實便是其口中那擅毒者,想見皇甫巽病顏,只怕再延時對他身有害,下定決心地收緊拳,硬著頭皮出聲:「二、二位,我想友人情況嚴重了些,再不回去怕是有個萬一……」

  提及此話,他倆倒有十足默契同時閉口回身望向自己,柳無蒼本為朝氣的俊顏驟沉,韓湘則是偏首有所思地道:「毒發?」

  和臉色愈顯難看的柳無蒼相視一眼,心思抵定多有盤算,韓湘勾起一抹狡黠,眼帶精光地瞅著黎霏,「走吧、我倒要看看是何種毒。」語畢便拉著她的手,欲出林去。

  「柳大哥不一起走嗎?」其強勢姿態黎霏無從反抗,只管緩住身子,不斷回頭問。

  柳無蒼登時搖著僵了的頸子,墨綠波中泛起一絲嫌惡,韓湘見著不以為意地展笑,隨口解釋:「哈、柳大哥不喜歡妳那友人,別管他自生自滅也好。」


  滿腹疑惑不及出口便被拉出林子,黎霏幽幽一嘆,只好讓她共乘青竹,快馬返回落蒲;一路上韓湘不吝嗇地同她說了自個經歷,原來她出身青樓,黎霏總算理解她由內散發那股嬌媚惑人究竟自何而來,可卻始終不提為何她擅毒之術。

  「是說二妹,我怎麼看都覺得妳和柳無蒼長得挺相像,尤其都帶雙綠眸。」那對勾人眼眸又朝她眨了眨,嘴邊噙著饒富興味的笑。

  「怎麼會呢,我和柳大哥此回初識……」黎霏連忙澄清好似怕生不必要的誤會,不欲在此打轉,即問:「對了,湘姊姊、妳和柳大哥似乎都知道我所言何人,這是為何?」

  若說韓湘與柳無蒼最大相似之處,便是他倆皆不愛公子姑娘這等稱法,硬要她哥哥姊姊地喊,黎霏自然無損失於是順其倆心意。

  「妳是真不知、假不知?」只見韓湘高深莫測地彎了彎唇,幾分肯定,但等不見下文,換得兩廂沉默直至落蒲;甫定,便見韓湘靈巧下馬,不待她指路,旋往皇甫巽所在處走去,黎霏驚訝之餘仍快步跟上。

  恣意地伸手推開老舊門扉,一見倒臥榻上者,她笑得愈發愉悅,直勾勾地著他柔聲道:「阿巽、久違了呢。」

  聞言黎霏頓時發怔於旁,而皇甫巽微使力撐榻起身,抬眼覷向韓湘,不掩訝異脫口道:「恩人……」

  她笑而未答,僅僅自袖中取出銀針,同坐於榻上,轉眼便扎在其身幾處穴位,靜待片刻取出一針即滿意地笑,「這毒不難解,尤其你先前壓制得挺好的。」

  猝不及防,皇甫巽默然以對,倒是一旁黎霏看得著急。

  「翦靈所出芒毒,不過小試身手罷,毒性不高但確實夠折騰人。」韓湘緩言解釋,悠然神色好似一切盡在掌握中自得不已,然而隨後卻皺起眉頭,帶有一絲不解。「不過、你好似染上不只芒毒,可有印象?」

  黎霏聞言,跟著訝異地看向他,絞緊的手流露出難掩的憂心,反看皇甫巽,暗自沉吟了好一會,最終輕輕搖首,可旋緊的眉說著他心藏事。

  「是麼?」韓湘別有深意地覷了一眼,仍作輕鬆地勾唇一笑,將施下的針一一取回,又遞了錦囊予他。同時她已邁步往門邊去,皇甫巽倒不甚意外,黎霏則險些反應不及,連忙喚住她。「這麼快?我送妳吧!」

  「不了,我沒打算回原先處,有緣再會吧二妹。」門扉咿呀掩去其笑語,韓湘隱沒於那灑進屋內的日光中,等黎霏出門探時,已不見任何人影。

  原處是那破屋,果然不是她真正藏身地,總讓人有幾分莫名,好似一切皆為安排好的。

 

  怪雖怪可她只能轉身打量著仍臥在榻上的男人,「好些了嗎?」

  皇甫巽對此卻未明應,只管逕自撐起身下榻,墨眸遠眺而低聲道著:「她是我恩人,我右眼盲而能如此難察覺實為她功勞……」

  「她從前就是如此,來去匆匆不定。」

  她狀作明白地點點頭,由後換得兩廂沉默,眸光悠忽泛遠,二人之間似有幾些愁緒翻湧難制,可皆未點破;縱然無解語,二人似懂非懂間,卻同樣選擇讓它沒於沉寂之中。


  良久,黎霏方揚首,復作淡然而問:「涵虛滅國,與曜何干?」

  語氣中,有著一絲莫名抵定皇甫巽必知隱情的把握。

  登時氣氛頓滯,凝於一股足以讓人窒息的鬱然,而誰也不願再發一語,彼此猜疑、相互隱瞞,到頭來,他倆是否從未真心相對過。

  「其關何乎,無所謂了。」

  片刻皇甫巽才沉顏肅聲道,黎霏微微一怔,不禁哂笑置之,晦暗不明,令人難忖。

 


  生為守、生為仇,兩廂願,無人解;自古情繫有緣者,甘心傾血無所悔,是為逐塵也。


  夏蕪佇在清韻宮前已有多時,靜心思忖著曾經那人和他說過的話,一切猶然迴響耳畔,他也記起當時自己是如何決意而答——

  「大人所命,小的誓死必然成事以償恩。」

 

  驅也罷、追也罷,凡生所踏之,且作逐塵。

 


  他這命在多年前被遺棄時本該絕,可卻憑恩人相助而苟活下,自此其命便歸恩人,喪而無惜。「是啊……」意間思量抵定,夏蕪邁開步伐不復,徒留輕蔑而冷視的目光灑上清韻宮。

  即刻往東獄而去,見守衛有二,他輕巧走向他倆,猝不及防地短刀直取其二咽喉,轉眼已是倒地無息,殷紅斑斑緩然滲入青草之中。

  睥睨其死狀,悠然展笑,邁步往地底深獄探去,直至底處,唇邊幽幽輕吐:「喲、你這病虎扮盡興了麼,符纏。」

  「咳……吵死了。」手中燈火一照,映著符纏慵懶掛笑橫臥於乾草堆,一手支起身,斜睨向夏蕪,對其話間諷意不以為然。

  「大人所預想將成,諒你不敢拖累大人。」

  「拖累?我眾兄弟為他賣命,過這般生不如死的生活。」符纏聞言又是大笑,卻不難聽出其中流露一絲憤然,眉目間閃現一簇星火。「這叫拖累,哈、好極了!」

  夏蕪依然無動於衷,面貌清適而冷然,哼聲而言:「可笑、你們從前日子,那方叫生不如死。」

  「罷了、橫豎有比我更可悲之人……晁璟便是一例,心為亡國恨,卻循錯方向、結錯盟。」符纏聳肩而笑又倒回草堆上,枕著雙手,其愜意和幽黑難熬的牢獄恰顯強烈對比。「你省心吧,過幾日我便去實行了。」

  夏蕪滿意頷首,皺起眉環視四周,不願久待,旋身邁步欲走,卻聽見符纏冷聲道了句:「而你亦然呀,夏蕪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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