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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六章、清雲終散

 

 

  這日皇城依舊飄著幽靜氣息,皇甫巽卻遇見了讓他甚感意外之人——

  「張大人。」那人叫住了他,回頭一看是兵部尚書張永。

  禮貌性同樣頷首致意,語氣明顯地冷淡,皇甫巽自認和他不該有何交集,即使心知他為何找上自己;漠然覷著眼前年過半百的長輩,噙著一絲笑意,表現得很是自在,頓時不禁皺起眉頭。

  望向皇甫巽幽深的眸裡,果然還是那副不好捉摸的模樣,但張永多年來看著他兄弟倆,卻老認為比起皇甫巽,黎璟才是那最不容易看透的人。「許久未見,殿下近來無恙。」

  「張大人,先前我已說過,城滅不復,這稱呼確實該改了。」斷然糾正著他的稱呼,早在多年以前,他已然徹底放下命中曾經的過去,因此更不願讓那些過往再次擾亂自己。

  「從前喊得習慣,一時要改難改口啊。」相較於他的沉肅,張永臉色顯得和緩,語帶笑意地面對他的冷漠,彷彿早已習慣般。

  「十數年,並非多短的時日。」

  確實皇甫巽並未領情張永言笑晏晏的模樣,神情反倒更加沉鬱。他見狀也不以為意,未明應其言,又岔開話題道:「四殿下他……」

  「找上夏蕪了。」皇甫巽無意再多糾正他稱呼,對他突然失了的下文,逕自替他接上,瞥他一眼,只見張永牽起笑緩緩點頭。


  「涵虛、逐塵千百年來的冤徒啊。」

  「張大人特地來轉達這事?」張永至今表現便屬黎璟同黨,他想不到理由說明為何會來告知自己這事。

  「涵虛滅錯不在曜,既來之、便安於此。老夫活到這把年紀不該再參和這些雜事了。」

  「你希望我阻止他?」話一出,張永卻久久無回應,等得皇甫巽也打消原先疑問。

  曾經他認為死生有命不過虛誕,可何時起,他也不得不信此言真假。

  心忖不該多留原處耽誤時辰,告別張永,隨即卻得知早在意料之中的事,但皇甫巽沒想過,竟然來得如此之快。

 

 

  逃不開紊亂的心思,只能悠悠待著雲開見日時。

  那日見到黎霏一身濕轆,狼狽而回,他著實被嚇到了;連日來,赫連真不時探問其狀況,就怕她一不注意便染上風寒。

  而黎霏本身倒是鎮靜得多,表現與往昔無異,唯一差別大抵是她變得更加沉默寡言,縱使揚起笑,笑意卻不達眼波。

  不知不覺中,她似乎將自己推入無盡深淵,卻心甘情願地沉淪其中。

  原來、那情早已陷下了。

  只是她早告訴過自己,情字當屏棄,不該愈陷愈深,處事依情,那早晚苦的也是自己。

 

  霍地,肩膀沉了沉,發覺有股輕微的重量壓在上頭,黎霏倏是回神,側頭一見是赫連真,而自己身上則多了條披毯。「殿下?」

  「當心別著涼,染上風寒就不有趣了。」他顏上猶掛著溫和笑容,如陽暖心,更輕聲叮囑;隨後又淺淺挑起眉,禁不住內心好奇地問:「瞧妳入迷的,在想些什麼?」

  「沒、沒什麼……」黎霏驀地心頭一窒,起手輕揮示意,更是想順勢揮去腦中有關皇甫巽的心思,扯著略顯尷尬的笑,虛應過去。眸珠瞥向他一眼,轉了又轉欲藉機轉移赫連真的目光,便道:「對了,今日沏來的茶,香味似乎和以往不大一樣。」

  「方才夏蕪送來的,高山玉茗潤喉解膩,妳也喝些暖暖身子吧。」

  探頭看著壺上縷縷清煙彌然,茶澤潤透;是她多心,還是茶煙漫漫散出一股醉人凝香。

  山茗是這般如醇酒的香氣?

  縱說腦中疑問不斷,黎霏仍是壓下疑慮,且笑但仍未起手提杯,僅將目光停滯在杯中,抿唇不語。


  一室剎地轉作靜悄默然,可她心卻鼓動著難以平復。

  看她愣了好半晌,眉間鎖住幾分憂慮,赫連真心頭一緊,忍不住伸手輕輕攬過她肩,突如其來的舉動著實嚇到黎霏,偏頭瞪大眼望向他,紅唇微啟不知該說些什麼。

  歛下顏,略為使力掙脫他懷中站起,朝他輕淺一笑,赫連真隨之起身,甫立起卻重心不穩,只覺得眼前眩然,身子一晃煞是陣重咳,更因而咳出懾人黑血。

  「殿下!」黎霏驚呼一聲,思緒頓空,顧不得太多連忙上前,使盡全力扶著他近乎無力的身軀,抬眸只見赫連真齜牙喘息著,眉頭緊皺,模樣痛苦得讓她看了胃也翻騰起難忍的痛楚。「殿下先在此坐會兒……」

  將他安置在軟榻上,費了不少力也讓黎霏氣喘吁吁,但就怕情況愈拖愈糟,刻不容緩地便朝外頭喊:「夏蕪、快來呀!夏蕪!」

  縱然自己心中對他仍有所顧慮,但、今兒個能託的卻只有他。


  俄而聞得外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漸近,應聲入目的是夏蕪震驚的臉孔,他趨步至他倆旁,一手撐著赫連真背脊將他扶正,目光瞥向她,意識到夏蕪所指,黎霏嘴邊糊著話,揚步微趨顯得十分著急。

  「我、我去找御醫來!」

  看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消逝盡處,夏蕪轉向倚牆,睨著氣息漸顯孱弱的赫連真,唇邊勾起淺淺的、令人匪疑的笑。

  赫連真視線昏晃,卻恰巧瞥見他莫名神情,「夏蕪……你?」霎時臉色更加地慘白,摀著胸口硬撐開眼望向他,難掩詫異。

  「如何呢、殿下,毒發的感覺不大好受吧。」

  自身問心待他如友,今僅是換來他一聲冷言,赫連真抿唇片刻,卻是牽起苦澀一笑,始終無語。

  「你沒錯、只是生在赫連氏,造就你這生悲哀。」夏蕪語氣輕淺,無喜無怒;他手握著一條人命,卻沒有任何情緒,漠然以對。「你我本無仇,可我因仇恨而生,注定避不開。」

  聞言,赫連真本是不解,須臾卻突然像明白似地扯開笑,嘴角猶有暗紅,一身勝雪卻染上斑斑絳跡,一陣眩然,眼前再無色彩。


  「我把御醫帶……」疾步趨進的黎霏一見眼前景,登時喉間一窒,未完的話不及了結卻已失了機會。她以為她趕得及,才發現到頭來自己只是無能為力。

  她並不擔心接下來要面對永寧帝該如何做,若赫連德真因此要她一條命,那也罷了;然而黎霏看著赫連真漸顯僵冷的身軀,由心地也激起陣陣苦寒,疼得自己一點也不好受。

  想他生前最終模樣,不可能僅僅是單純病發而致,那一口黑血早道明了事有蹊蹺。黎霏無力地站在一邊,呆望著御醫走近和夏蕪打理一切,他們說了什麼、做了什麼,她已無心探究。

 


  「你和他不是朋友?」

  出了養離殿,黎霏連忙叫住夏蕪,劈頭便是厲聲質問。

  事出突然,但不一會兒時間便傳至永寧帝耳中,自然急召他三人前去,可他有意暫且壓下這事,此間便不多張揚,大抵皇城之中起了風聲。

  赫連德神情意外顯得平靜,即便眉目間依然藏不住焦慮悲慟,可照其愛子心切,確實太過淡心了,意外地未多怪罪,只問因由;但黎霏萬萬想不到,夏蕪竟稱其長年累疾,病發難違,甚至連御醫同樣答腔如是。

  她一句話也沒說,只是臉色愈發難看,驚愣地望著他二人合力撒下漫天大謊。

  「他為主、我為僕,友情終將為此消磨至盡。」夏蕪聳聳肩皺眉而答,似是對她所言十分不以為然,嗓音冷淡許多。

  「這只是你的藉口。」

  得不到回應黎霏也不氣餒,繼續追著問,打定非得讓他有所交代才說得過去。「那什麼毒?」

  不多搭理她,要繼續纏著自己與否,全隨她去;而黎霏的確抱著如此打算,她腦中心思不斷,忙著深究那毒是何,期間二人一度陷入莫名沉默,爾後不久,她總算得出了結論。

  「醉魂茗,翦靈所出之毒。」字字清晰地道出,依她印象而言很是肯定。

  如名、那毒味如茶、香似酒,和早先那壺山茗如出一轍;果然她當時疑慮無錯,但卻更懊悔自己竟沒有阻止赫連真飲下,若要說共謀,她無法原諒自己的無心助瀾。

  「哈、真不愧是黎霏姑娘,竟對翦靈也有研究。」夏蕪臉色毫不慌忙,即便被說中,依然悠哉應對。

  「了不起、連太醫也收買去。」話中有藏不住的嘲諷,便是想他聽了最好是面露幾分愧對才是,豈料他仍舊一點也不在意。

  黎霏快被他的淡適激出一身怒火,參有幾許憤恨地直瞪向他,一字一句明白地宣告著:「告訴你、這渾水我淌定了。」

  「呵、我很期待。」這正和他意啊!夏蕪不禁發笑,只是轉瞬眸光漾寒,起手扣住其下顎,透著一絲冷冽迫人,「從來、妳本就沒資格置身事外。」

  話畢,夏蕪轉身即走,步伐漸快讓她想追也追不得,黎霏獨留原地,怔然望著他將近散去的背影。

 

  興許從來她就注定陷下,即使原先她無意參與其中,但自己實在無法釋懷,更因而甘心替赫連真走下去。

  在她離去前,曾見赫連真不著痕跡地以唇語淺淺說著:「黎姑娘,謝謝妳。」


  本求撥雲現日,但誰也想不到,那抹雲散,僅是風雨欲來之兆。

 

 

>太子大大你放心,要是哪天我有想起你,我一定會補償你的Q  (少亂騙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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