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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上歌

琴聲依依,眸光淒淒;今此傷夜,故人將離。

  

 

  倚牆熟睡間,長安夢魘不斷,隱約腦中仍然閃著父皇先前對她說過的那話——

  「長安,這使命妳必須肩負著,唯有和親,我國江山方能保住。」

 

  在她印象中,父皇說得如此殷切,他的眼中閃爍真誠,但句句卻似利刃,毫不留情地刺傷她的心。 

  父皇早在她出生見過幾回之後,便不再多留意他這女兒,或許真是壓根忘卻了;那時,父皇召她進宮時,還以為,是父皇終於想起了她、還以為,自己真能體會眾人所謂的天倫之樂,可這事實果然是這般地不堪。

  「和親……」不自覺地流下滾燙的淚水,下一瞬在長安夢中出現的,便是孟鷹的面容。「啊!」 

  驟地驚呼一聲而醒,心有餘悸以致喘息不止,纖纖素指不住勾著彼此,她心中不安,頓時顯露無疑。

 

  最初,她總憂怕孟鷹負她,會棄約而去;她真料不到,最終,竟是自己負了他?

  「天­地合,乃敢與君絕!」輕聲低語著,這是他倆的承諾,她曾十分有信心地想著他倆定能相守,但——

  她真做不到了!

  父皇令下,誰也無法違背,她是、孟鷹亦然,面對棄她不顧十多年者,再次見面竟是讓她與心愛的人從此訣別,而她不能怨恨、她不能悲切,只得聽從……真的、好不甘心!

 

  江山於她,一點也不重要,可她卻為此葬送所愛。

 

   「怎了?長安,妳臉色不太好。」孟鷹端著茶盤,靜悄地朝她走來,本是怕擾她,才壓低聲量,明白她討厭熱茶,才想先替她沏壺茶,放涼好讓她醒時能喝;沒想到,茶才沏好,人也醒了。 

  望著孟鷹,長安啟口想將一切都向他說出,到了唇邊才發現,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,只好笑得雲淡風清,淺淺帶過:「沒什麼、方才作惡夢罷了。」

  「是嗎……那喝口茶壓壓驚吧!」孟鷹不疑有他,甫將茶盤擱置在矮桌上,又隨手提起一瓷杯,逕自斟了一些茶水,耐心地將其吹涼後,方遞到她面前。

  「謝謝……」笑著接過,但任誰也看得出,那笑中流露無限的苦澀,當然,孟鷹亦將一切望進眼裡。

  他其實清楚她有事瞞著自己,打從上回皇上召她入宮之後,她時常魂不守舍,不管喊她幾次,就是喊不醒,亦常失神打破東西;但他總想等到她願意告訴自己時。

  但這次見到她如此神情,他終於放心不下,忍不住開口問道:「我說長安,妳有什麼事想告訴我嗎?」

  「啊?沒、沒有啊……不說這個了,我拂琴給你聽吧!」發覺自己讓孟鷹擔心了,隨即收起那令人憂心的表情,硬是揚笑,順口轉移了話題。

  瞥向白玉琴,那是先前孟鷹贈予的禮物,知曉她愛拂琴,孟鷹找遍城中,終於讓他尋得人們口中一流的製琴師傅,費上幾日尋找,再耗上幾日央求,待至琴成,也過了數月。  

  甚愛此琴,長安將它置於窗邊,窗外則是滿園的桃花,因為孟鷹說過喜見她拂琴時,長髮隨清風逸舞,紛桃不願其專美於前,於是更作飄飛,看上便如城裡文人雅士千金難求的潑墨畫,而他更是有幸能親見畫中華仙。

 

 

  孟鷹斂顏不願逆她,於是只輕應一聲,便拉了張椅子,坐到白玉琴的一邊,靜望著長安信手拂過琴,素手調弦,錚錚作響,一邊和起歌來:「桃花烈烈,赤心切切;逢此良時,從後不別。」

   語調輕軟,如黃鶯初啼,喚著清曙出谷;琴聲悠悠,若漣漪翻陣,回盪於心不斷,教人聽著便勾了魂去。

 

 

  「從後不別啊……」看來是不可能了。孟鷹默默地以唇語再次重道,這是他最愛聽的曲,聞其一再反詠,自己則愣得出神。

  我願與君相守,從後無別日;可嘆的是天命、嘆的是流年,注定躲不過的傷苦交由我,妳只管再次綻出比桃花更美的笑容就好。

  別後,妳我終作彼此的過客。

 

  

  其實,他早清楚是怎麼一回事,他沒向長安提過,在她被召入宮的後幾天,自己也被皇上召去,說的便是關於和親的一切。

  「孟鷹,朕清楚你多年來的勞苦,為了長安公主你也費了不少心力,看要什麼朕都會賞的。」作為一國皇帝,看過大風大浪,他怎會看不出孟鷹與長安彼此的心意,可他終究得斬斷他倆情緣。

  十多年來,他並不是忘了長安,只是絲毫不掛心上,在他看來,有用的棋子方值得注意,而長安唯一得用的,便是與鄰國締約之時。

  聽聞孟氏多年前已派人假皇命看顧長安,在前些日子召了長安,見她有幾分異樣,怕是有礙和親成就,他才連忙召孟鷹入宮,欲徹底讓他倆作個了斷。

  他相信孟鷹是個明白人,定能明白他話下之意。

  孟鷹見著眼前的人,是當今聖上,看得出其舉手頭足間隱隱散發著威勢,但自己深刻的明白,眸中對他,只有憤恨。

  他與他的家族為了這皇帝效力如此之久,而今他卻覺得這一切只是白費。


  昏君!憑藉和親保住江山,這算什麼!

  他所愛——竟是斷送在如此可笑之事,究竟該怨誰,到頭來,可怨的也只有自己,自己的無能、自己的懦弱。

 

  見孟鷹久久不語,眼神陷入空洞虛乏,佯作咳了聲,長袖一揮順勢轉身,「啪」地聲,拉回孟鷹的心神,再次問道:「孟鷹,你想要朕賞你什麼?

  他真想要的,誰無法允諾他——於是,他只能無視淌血的心,埋藏憤恨、掩覆傷痛,冷靜地低聲求道:「那麼陛下……請讓屬下……請讓屬下親身護送公主殿下這一程吧。

  他以為他能平靜地說完這話,但他深刻地發覺自己的聲、顫抖著。

  「這、好吧,朕允你。」縱然他心如鐵石,仍是允了他。

  霍地,他眉間緊擰,可怪的是,畢生只看利益的自己,為何這次卻對他所下的決定感到後悔呢?但……他也無回頭之路了。

  「臣……謝陛下。」單膝及地,孟鷹深深低首謝恩,用盡他所有的誠心,這允諾是他如今可得最大恩惠了。

  至少、至少,道別前的最後一程,他能陪她走過,即使心疼,他也要親眼見著她就此離去的背影,如同以往般——只因他承諾過,要永遠守護她。

 

  他該知足,是的、他該知足。

 

 

  而今最後一回見她拂琴的身影,他是該把握,他要將長安的影子深深鐫刻在自己心中,永世不忘。

  望進她溢滿笑意的眸,最後想說的話他仍是說不出口,孟鷹於心打定,十多年前,他確實僅是信口胡謅,即是看準那一干皇子沒膽真跑去向他父皇求證;而事實便為非真受她父皇所命,是孟氏和他自願守護長安這事,就放在心中,埋葬在記憶裡吧。

  畢竟、如她所說,真的不重要了。

  聽著長安的琴聲,孟鷹黯然在心頭輕輕吟詠著——


 「琴聲依依,眸光淒淒;今此傷夜,故人將離。」

 

 

  塞上冷寂,徒有孤煙繚繞,大雁低鳴淺吟,一同詠著椎心之痛。

  風寒、心更寒。

 

  二人途中,盡是無語;長安待在她的板轎之內,容顏不知讓淚水洗過多少遍。她不能明白,為什麼他會狠下心地執意要親自護送她?難道他不明白,當他倆真正道別的那刻,更是她嫁做人婦的時刻嗎?

  思及此,當真憂心起,到了那時,自己究竟該怎麼向他別過。「孟鷹,你真傻。」

  而在外的孟鷹,因送親隊伍龐大,他不時需要耳目相顧四方,但心念著的總是轎裡的人兒,但他只是沉默地伴在轎旁走著,面上一如心內,無風無雨,唯一不同的是,他心早已千瘡百孔。 

  依然無聲地行著,這時的塞上為夕色所染,染作一片赤紅,一若他倆心中如血的泣訴,直映著二人相連的心,似有天涯之隔,卻存相同的悲苦、相同的孤寂。

 

  「今夜就在此駐留吧。」

 

  甫過戌時,夜幕已完全覆蓋塞土,見即使打火亦望不清前路,孟鷹更憂著長安深子無法負荷,因而下令就地駐營。  

  「妳倆好好服侍殿下晚膳,當心萬別怠慢著……而妳,跟在身邊好好學,但記別礙事。」

  萬番叮囑交代著隨侍長安和親的三位婢女,罷後,待她三人恭敬地應聲後行動,孟鷹不再過問紮營的任何事,漠然地退離營區,到那寥無人跡的黃沙之間,縱身橫躺其中,如昔的隨意。

 

其實,生性好自由的他,早對這般廣闊的大漠有所嚮往,也曾打算過哪天能帶著長安同來親眼一見其遼遠無邊,可未料想到他倆真來了;只是,這情景並非他當初所預見。  

  「依此步程,明兒便會與他們軍隊會合了……」

   他終不由得嘆起時光匆匆不待人。

 

  失神的孟鷹,再過心細也沒察覺在他後方不遠處,長安靜默地佇立在那兒,帶笑地望著他。

  「這回就換我看著你的背影離去吧。」

  原來在孟鷹走後不久,她便悄悄命人看時機在他茶水下藥,派遣幾人先行送著他返回,她深怕自己承受不住屆時的痛。 

  「別後、自此,不復相見。這是最後一面了、孟鷹,最後一面……

 

  我願……與君絕。

   在心中默念著,斂下睫眨去淚水,隨後心一橫,轉身便走,但幾步之後,仍舊不住地再回望孟鷹最後一眼—— 

 

 「孟鷹,答應我好好活下去。」

  切記、切記……

 

 

>嘖嘖,我詞窮了..... (被踹)   

絕對沒有擋人情路的意思   (騙誰),只是希望我筆下的孩子們,能受到社會的歷練啊QAQ  (毆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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