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章、末遲霜



  最終,似乎什麼都沒了。



  午夜迴然的夢魘,在那一日後,隨著記憶的挽回,一切真實倒赤裸裸地再現眼前,她以為這樣才能得到解脫,卻不知如此反讓她陷入更加沉痛而醒不過來的幻覺之中。

  末歌無力地跪坐於地,大口地喘著氣,水漾的眼如今佈滿血絲一片,驀地有個沉沉的力,自上發狠地拽著她肩膀,她睜眸一見,只看到一雙盈滿恨意的眼。「妳到底做了些什麼?妳把人害死了知不知道!」

  那是一個女人的聲音,末歌的視線已然恍惚,她只依稀察覺,那人有著一張熟悉的面容,有些相似、有些陌生。可她出口的話,一字一句正如利刃,一刀一刀地剜著心窩。

  她慌張地搖首,語間盡是破碎與顫抖。「不、不……我沒有……我沒有呀……」

  「我不是有意的……」

  「妳在做什麼,放過她,那不是她的錯!」

  又有一道力量介入,分開了她倆,勸阻之言隨之而起;而末歌唯一的印象,是他擔憂的面容,與那每日每夜安慰著自己的溫柔嗓音,一切牢牢映在她眸裡,可不知是錯覺與否,這熟悉的守護者,為何和她這般相像?

  為此,她又輕輕眨了幾下眼,轉瞬間,他們竟都消失了,徒留她一人。


  末歌愣愣地坐回一旁的木椅,睜著略是疑惑,卻有清明的眼,環看四周景象,所有的記憶如江水滔騰,波波湧起,該忘的、想忘的、忘不了的……

  那張她閉上眼都能描繪出的臉,忘了什麼都行,就是不能忘了那張臉啊。

  但她想在回憶裡尋找那人的影子,卻怎麼也尋不著了。

  似是明瞭,於是她再止不住緊鎖眼眶的淚水,良久未停,隱隱約約吐出支離的言,不再是印象中的嬌軟婉轉,而是低沉醇厚,本該如此的聲。

  「末歌……要是哥哥沒放開妳的手,妳還會在我面前活蹦亂跳,唱著我們打小看的那戲對吧……」

  「不哭,末歌,別想著疼,我們不哭。」

  他說著、說著,然而說盡一切安慰之語,卻暖不了一絲冰霜所覆的心,鼓動的心深深埋在寒冷之下,不管他多用力地挖掘,卻連一絲影子都見不著。但想到她受的苦,最怕疼的她,卻如此痛苦地咽下最後一口氣,而他卻無能地在一旁呆望,多想代她疼著、受著。


  車輪下,撞碎的是一條人命、兩種意念,歷經風霜餘留下的殘灰,夾雜著未亡者的執著,與無盡的自我責難。

  不知幾年了,十數年、數十年,總之他就這麼活著。

  「末歌愛唱戲,要一直唱……只要唱下去,她就會活著了。」

  我會為了妳活下去,以妳的名活,以妳的容唱;我們是孿生兒,既然共生,也能共享這命。

  最後只記得告訴自己,就哭最後一回了。



  戲庄的橫柱、木樑不復從前的秀雅,臺上那大片的紅幕,如今已是沾上厚實的塵灰,曾經鼎沸的人潮,留在話語中的勾勒。

  走的走,而留下的許是看破世道無常,也許是沒地方可去了。

  「他又在做什麼?」

  「不就畫胭脂、點硃砂囉。」

  「不是沒唱戲了嗎?」

  「天曉得……」

  「他不是一向如此,還成天喃喃自語,我看遲早會瘋的。」

  「唉、早告訴他別唱戲了,省得戲裡戲外搞不清楚自己是誰。」

  他們所說的他再也沒聽進半句,看著手中殷紅,只感覺嘴角微微彎著,不久卻嚐到一股熱鹹的滋味。

  為什麼哭了?應該是在笑的。

  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,早已為淚沾花的胭脂紅妝,勾著一抹慘澹的笑。

  想了又想,沉默良久後,這時卻真心地笑出聲。


  「哈、不過戲裡外本就分不清。說到底人生也像場戲一樣,誰會知道轉眼間國換了、人非了,全都成灰了。就說人生如戲,戲如人生嘛。」

  「少在那咬文嚼字,沒意思……就是戲裡咱們演著,戲外咱們還是演著不是嗎?」

  「不過紅布幕一蓋去,又有誰在意呢……」

  隨著那些笑談話語,與依稀的掌聲,悄悄地遠去,不復響起,他的笑聲才緩緩止住。

  確實,布幕掩上,什麼看來都不重要,也沒人在乎。


  望著鏡中的自己,這才記起,原來、他的嗓子,啞了。

  而他猶是攏著花容,無關人前人後,未施胭脂的是他,覆上紅妝的也是他。

  無論亭臺猶在與否,他依然唱著一場戲,一場屬人生的戲,大紅布幕將隨著他心不再沸騰的那刻,把一切掩去。

  後來的後來,全都給忘了。

  人散了、場分了,那又如何呢?


  呵、人生嘛。

  萬物為空,便將所有情懷釀作明日的酒,醉罷你我。

  只要醉了,就能再見面了,若是如此,便讓他沉沉地、深深地醉去吧。



  人世斯然,末歌、莫歌。

  可他仍唱著自己的戲,不再為誰,就為自己。



  --輕攏花容吟戲,莫歌命運如斯。




>一個乘勝追擊的概念,想說更新都更新,恰巧有些想法,一次解決掉唄。XD 

任性如此,當然還是想要廢話個後記,留待下回自己回憶起,還有跡可循,不過就下回再說。(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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