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年盡處

第十六章、昔有孤霞

　　「大人，沒其他官兵隨行真不要緊嗎？」

　　「您自個真得當心些！」

　　綠瓔邊忙著備妥皇甫巽行囊，不忘再次交代他注意安全，不是對他沒信心，相對的她更認為依皇甫巽能力，現今放眼曜朝絕無人能出其右，只是、上回孤霞制盜，那是她頭一遭見他身染血而歸，莫要怪她此回憂慮多了幾分。

　　覷著手邊事未停，兩片唇瓣更是忙碌地開開合合直叨唸著的綠瓔，皇甫巽僅是低哼聲回應；想綠瓔平時雖然敬他、畏他，可有時又像老媽子一般打理他生活一切，自己早當她是家人，但他倆皆知，情分也僅至家人。

　　他心中打定，綠瓔適婚年齡也將近，是該替她物色個好對象。

　　「綠瓔，東西別放太多……」

　　直到看著他上馬，她眸裡的憂心依然未減，但無法為他分擔辛勞，只能在他出外的日子，日夜為他祈求平安。

　　「我不會有事，別掛心。」

　　聽聞這番話，唇一抿，雙手緊緊交叉著，綠瓔痴痴地望向皇甫巽馭馬漸漸遠去的背影。

　　其實，這樣就足夠了，只要他心裡有在意著她，就夠了。

　　是日天初明，黎霏早起洗漱，習慣長袍的她難得一身褲裝，褐色亮麗的長髮一反往常，倒全數紮了個簡單的髻，這時的她說是位長得秀氣些的少年也不為過；罷後便匆匆牽著愛馬出門，這回早得連掌櫃、小二個個看了都險些傻住，她在此待了數月，他們還未看那姑娘家處事如此積極過。

　　「青竹、今日出外溜達，高不高興呀？」馬兒看來十足朝氣地偏頭頂了頂黎霏，因為平時不好帶牠出門，怕是讓牠悶出病，於是擇這好日子出外。

　　蕭易說要藉機讓她入宮，至今仍苦無機會，曜朝雖不會多加打壓女子地位，但和鄰近小國相較起，確實律法嚴了些，女子侍從雖不是從未出現，但少之又少，何況蕭易身為個外來客，總不好硬要享特權開例。

　　待的日子一久，她對赤陽也算通熟，平時走訪市郊，沒事便替蕭易多攢些巷弄街談，好捎信予他，而近時又自赫連真那抱回不少書冊，日子更為充實，內容不外乎是他幾年來對於政事的觀察、想法，全為他一筆一畫親手寫下，其中剖析之精闢，她看得驚呼連連，原尚認為他拖著病懨懨的身子，根本無暇於政事。

　　此外也記了關於他另兩胞弟的事，雖說多了幾分深入的性習之論，但大致與蕭易先前手札上所記相去不多。

　　她想若不是生來帶病，赫連真會是個了不得的好君王，可論起手足間的情分，只能說他不大高明了。

　　「不過、我又有什麼資格數落他這點呢……」細指滑過白顏，最後撐起自己半邊臉頰，黎霏不由得苦笑，說起對待手足她才是那最不高明的人，連平凡相處都出了問題；在旁青竹似是擔心地，又頂她臂膀，讓她脫離原先煩惱，奮力甩甩頭，報青竹一笑，伸手撫上牠柔順的毛，「瞧我說去哪，讓你擔心……咱們出門可得出得高興！」

　　「糟！一不注意都這麼晚了。」見朝日上升得愈漸明顯，黎霏驚呼一聲趕忙抓起青竹的轡繩，快步出了赤陽城，朝其北邊而行。

　　不出一刻，環望四周景物，黎霏只知自己愈近山路，看這道上除她以外，似乎沒別的人影，當她萌生此想，卻瞥見不遠處，清雅的碧綠山色之間有著一根扎得人疼的小刺——引人注目的玄黑身影，隱約散發著生人勿近之凜冽氣息；黎霏頓時眸光一亮，她印象中能將青山綠水的氣氛破壞殆盡者，就這麼一個。

　　紅唇勾起一彎美麗的弧度，輕巧地躍上馬，示意青竹讓牠快快跟上那人，又不顧自己身分，橫豎依恃著四下又無他人，便放聲大喊：「皇甫大將軍！ 

　　那人肩頭頓了下，倏地停下馬，緩緩側身往後望去，果真不錯，確實是皇甫巽，只見他眉一跳一跳，似是還在斟酌該說些什麼時，黎霏早早加快腳步，來到他面前，滿是笑意地開口：「皇甫、真是你！」

　　他無心其所言，思緒已至別處，那聲音他沒認錯，縱使不似官家小姐說話柔聲細語，在他面前甚至老愛嘰嘰喳喳不休，不過她的軟嗓雖非嬌細，但在他聽來卻是獨特，如銀鈴般地清脆而勾人魂。

　　等、不對，他沒事對這犯蠢的女人抱這麼多想法做什，根本是浪費自己的心力。

　　大掌耙過冷峭俊顏，皇甫巽此刻顯得幾分無力，更教不了解他心緒糾結的黎霏斜著頭，在旁也看得不明不白。

　　「打算去哪？」沒頭沒腦地黎霏只想問這句，誰讓她不論怎麼想，皇甫巽看上去都怪可疑的，目的處鐵定有趣。

　　她與皇甫巽壓根不能算熟識，但待他身邊，她意外地覺得能灑脫度日，閒來尚可小小胡來一番，雖然他大半端著那張臉，不過卻是用他的方式包容自己，興許這便為自個老喜歡鬧他之由。

　　本想回句與她無關打發，可話到喉間卻出不了口，於是他如往冷著臉，略有不甘願地淡淡應了句：「孤霞山。」

　　「哦、原來這路是通孤霞山呀。」黎霏眨著好奇的綠眸，煞是認真地又朝附近看了再看，她聽過孤霞之名，是初至赤陽時，再見皇甫巽制盜而回的事，沒記錯這盜不是全打入大牢了，定是其中有詐。黎霏心思轉了轉，最終漾起她畢生至此最為客氣的笑容，「那讓我也跟去好不。」

　　不料皇甫巽這回連答語都省下，瞟著她直言：「滾回去。」他也不指望她會乖乖聽話，只好先走為上，收緊韁繩，馬匹似懂地再邁大步，欲走了之。

　　「哎、你……」留下黎霏一臉錯愕，很是無辜地扁起嘴；虧他上回表現一副是她人生難得的知己，今日又翻臉不認帳，心意已決她此回跟是跟定，策馬趕上他，從後任憑皇甫巽每過不久便趕一次，她也是無關緊要。

　　「所以你為了何事來孤霞山？」

　　「我說、你也理我一下嘛，皇甫……」

　　即使她詭計得逞，由後皇甫巽便放棄不再搭理她，掛著如寒冰沉鬱的容顏，不發一語；黎霏自己話問得也沒人回應，倒是祭出哀兵之策，看能否軟他耳根子些。

　　真不出所料，確實無用。

　　「妳怕死嗎？」皇甫巽並不領情，沒來由地問著話。

　　為何他又突然跟自己談及生死問題，黎霏雖然不明所以，答語倒是誠實。「怕啊……」

　　「怕就別跟，回去。」

　　「為什麼、難不成……你要去死啊。」黎霏笑得煞是天真，忽略他那比先前更加鐵青的面龐，直向他打趣著，她又怎可能不知道他是明說暗示就是講這一路險途無數，識相惜命就別纏著他。

　　轉瞬又陷入沉默，知道對她自己將妥協，皇甫巽決意不再管，屆時出事是死是活，與他無關。

　　黎霏自討沒趣地往又領先前方的皇甫巽努努嘴，不住嘀咕：「這樣就生氣，真鬧不得……」

　　孤霞山路看上平穩，實是不利於行，除卻偶有山間鳥獸襲擊外，尚得注意落石或人影埋伏，說穿了也不能不顧後面一個「大行囊」，此回皇甫巽真心覺得，這路走得一點也不輕鬆。

　　「我問你、孤霞的原意是什麼，因何命名？」沉靜了許久便是在思索這問題，她認為孤霞這名好聽，對其命名緣由多點興趣。

　　這下，皇甫巽話難得不吝嗇地多講些，「傳言尚未被開墾時，漫漫荒土，唯這孤山聳立，因其盛產紅礦，朝日映下便似丹霞獨立，方得名。」

　　原來、丹霞孤立，於此多世。

　　黎霏「哦」地應了一聲，點點頭，隨後又柳眉淺蹙，愈發不解，再問：「可是我一路上也沒看到紅土啊。」

　　「紅礦早在多年前被人開墾殆盡，當然見不到。」

　　「……你在曜朝也待上許久了對吧？」突然沒頭沒腦地迸出話，黎霏愈看愈疑惑要對這兒瞭若指掌，該住上多久，想她在百奚定居十多年，她知道的也就那幾處罷。「還是你本來就是曜人？」

　　「你跟璟哥又為了什麼分開？難道無人問起為何你倆姓氏不同？」

　　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，皇甫巽選擇最簡單的回應，沉默以對；過晌，他忽然止住馬，逕自一躍至地，回頭恰巧對上黎霏不解的眼，淡然解釋：「天色暗了。」

　　話一出，堵住她問題滿滿的口，黎霏才正視滿天紅霞確實將被層層暗紗所覆，鋪天蓋地的夜色將至，原來走這山路也走上一天，她不免心生可惜，錯過一回再見美麗黃昏的機會。

　　「今日在此夜宿，不准抱怨。」若沒帶上她，即便黑夜他也能繼續路途，但既然都讓她跟了，總不好為難姑娘家；沉著臉，肅著嗓命令道，突然薄唇一顫，這才看清隨他下馬的黎霏，今日活脫像個毛皮未長成的少年小鬼，「妳、怎麼這副打扮……」

　　「你不會說你現在才看到吧……」那他整日吊著眼瞪自己，到底瞪去哪兒了。

　　「冷死了……」寒風一至，黎霏冷得直打哆嗦，忍不住將髮飾拔下，讓一頭長髮披肩看能否暖和些；邊又盯著眼前那團小得可悲的火，誰讓這附近不是土就是沙，皇甫巽能撿足樹枝生起火，已然厲害，但無法改變寒冷的事實。挾著幾分難為情，又往皇甫巽湊近，可憐兮兮地瞅著他道：「我真的很冷……」

　　見他似乎沒意見，便安心地本欲打個盹，但側眼瞥過皇甫巽臉龐時，她卻有些捨不得闔起眼，不得不說，五官深邃的他長得自是俊秀無假，又為當朝最受敬重的大將軍，城裡姑娘若當他是心儀的夫婿人選確實理所當然，只是——

　　「皇甫、先前的都不算數，你只管回答我這問題就好，拜託。」看他抬眼望向自己沒多說，便當他應允，「你的眼睛……右眼怎麼了？」她先前就注意到，他雙眼的眸色雖同如墨玉，卻隱約有著輕微的深淺差異，但若常人見，肯定難以分別。

　　「……妳這女人其實不笨嘛。」默了片晌，硬生生吐出話，帶有意外，更有著失落，興許連皇甫巽也未發覺，而他只能以這番話掩飾自己的內心。

　　會問出這問題，這是代表……真的不是她。他一直想再確認這事，然當答案浮現時，原來他寧可繼續裝得什麼也不知道。

　　「我笨？你真的很過分……」黎霏沒少聽他嘲笑自己的話，但他這反應同時代表著他的右眼確實、盲了。得到答案，一時半刻不知該作何回應，怎麼著都不對，卻見皇甫巽冷眸凝望自己，那比冰還寒的臉直朝她逼近，「做、做什麼……」

　　不知他抱何心思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，思緒頓成空，須臾，她人已怔愣住，只記得眼前所見盡是皇甫巽似淵的墨眸，還有一絲留在她唇上的溫熱。

　　望進她那盈滿碧綠的瞳，或許，他只是希望至少眼前這人，是真實的。

　　下一刻、清亮的巴掌聲，響徹地傳遍這偌靜的空林。

＞這章整個無重點，作者私心謝謝大家　　（被踹）

寫到後面，我深深地覺得我對不起二位，愉快地崩了你們我跟你們賠不是QQ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