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年盡處

第十一章、一別沉淵

　　「仇人？呵、那你替我引薦可好？」

　　回想黎霏那時樣子便像不當一回事地打趣，見她是想，連仇人都能送玉了，若作其同黨，豈不四海好處囊括袖中。

　　月明星燦，輝耀著他眼中熟悉的寂寞，如墨的夜色，遠不及他似淵的眸；一如往昔的風清雲淡，卻意外地落入翻騰的心海。

　　「不是她……是麼？」是她忘心，抑或真為自己錯認了？

　　深鐫於他心中，那抹如玉的的身影，清燦亮潔，他未有一日忘卻。

　　皇甫巽立於自家院落，僅著一件薄衣，是夜的風，非寒，可深深刺入他心骨，滲進他本是明朗的思緒，使之愈漸恍惚，他自豪的沉著才智，此時卻毫無用處。

　　「大人……夜深了，加件衣免得著涼……」突有輕柔女聲自後邊響起，語間雜著一絲畏怯，但關心之意更加鮮明。

　　思緒早亂的皇甫巽，聞聲回頭望著她，未有冷漠，亦無多情，見她手持著一件自己慣穿的衣袍，打算遞給自己，他便先接過，以免她感到尷尬。「謝謝……綠瓔、時候不早，妳早點休息。」

　　「是……」看得出他有心事，而她想為他分擔，但自己更是明白，大人的身邊，永遠不會是她。

　　對皇甫巽的怯，非是因人，而是憂怕哪天他將徹底離自己而去。

　　她已忘了自己是誰，只記得一場意外大火，使她就此與家人長別，在她最困苦無助，不知如何是好時，皇甫巽收留她，給她安身之處、一切扶持，教她讀書認字，卻不要任何回報，而她便求讓自己留在他身旁，願為他做盡牛馬、付出所有。

　　「不然、叫妳綠瓔好了。」歷經大火，她記不得任何事，連名字亦然；於是又替她取名，思考許久，繞了一圈，他最為滿意仍是頭先想法。

　　雖然皇甫巽不曾解釋過原因，可起初，她真高興大人親自為她取名。

　　也曾為此翻書。瓔，是如玉的美石，原先以為那是他給自己的期許，只要努力雕琢，仍有璀璨的一日。

　　只是，直到發現在他心中有著一位難忘的姑娘，她聽皇甫巽說過，那姑娘如玉一般，又見他看得比自身更加愛惜的碧玉，當下她方明曉，無論自己做了多少努力，在他的心中永遠不會有一絲空缺是予她的。

　　如玉的美石，終究是石頭，即便耗盡千年、萬年的光陰，仍然……只是石頭，絕不會成作玉，一如她永遠不可能取代那女子。

　　可她必會守在其身邊，未有離去的一天，即使’要她付出性命，亦不足惜，因為他、值得。

　　「那麼大人……綠瓔告退了。」知道他想獨自靜靜，綠瓔在他身後，輕輕笑起，雖是明白他不會回頭看著自己，仍是欠身欲退。

　　如她所料，皇甫巽未轉身，僅僅頷首輕應，如是而已。

　　待綠瓔離去後，皇甫巽方回首看向已無她身影的空室，心中流過的感情為何，亦不甚明白，只確定，非為愛。

　　他怎可能沒察覺綠瓔的心意，可他不能如此誤她年華，卻苦無辦法；或許該說，他替綠瓔取的名，便是為自己下的注解。

　　似玉的她，和他，注定是仇人。

　　他的亡國血恨、她的族史悲歌，任憑時光荏苒，誰也無法改變。

　　「巽弟、別忘了，我倆得為涵虛活著。」

　　黎璟從前對他說過的話，至今仍清楚地迴響耳邊，那是自己頭一回見到他那般認真的模樣。

　　「璟哥……」

　　念及黎璟，可尚被萬千思緒所擾的他，已無心再忖今日的另一回事，他想重逢還是交由黎璟、黎霏他倆自個著腦吧。

　　「巽弟，竟然會在此見到你！」

　　熟悉的溫潤嗓音，打破他與黎霏些微的沉默，甫回眸果真是那依舊的笑顏，黎璟褐袍任風搖曳，本是打算直接回府，見到久違的胞弟身影與一旁陌生人影，仍是上前照應幾聲。

　　深知皇甫巽的沉默，黎璟對於他毫無反應一事早習以為常，只管抱有幾分熱烈地朝他身後姑娘招呼道：「初見姑娘，我名黎……」

　　看清楚眼前女子的面容，未完的話語就此打住，後無下文，他眸裡訝然倏忽即逝，回復如往的溫文冷靜，望進那雙讓他印象深刻的碧眸，女子是何人者，他心裡約略有數。

　　同樣，黎霏一見眼前喊著皇甫巽兄弟，又和他生作同個模子刻出般相像的男人，心中訝異不在他之下，赫然記起頭一回見皇甫巽時，她曾想到了誰……

　　「璟哥、是璟哥嗎？」才聽赫連真說起黎璟同在曜國，此時她已有過於八分的肯定眼前人身分，雜有懷疑地問著，深怕他的回答不如自己預期。

　　他未隨即給予答話，只是笑了又笑，後方言：「果真沒認錯，是霏兒呢！」

　　「我倆也許久未見，沒想到會在此重逢。」自他近十歲離家，至今略計也過十年，確實久了。

　　他又說本有打算返家探視，卻聽聞黎府一夕滅門，後有玄國傾覆，他曾託人尋他們的消息，可終未果。

　　「不過……霏兒怎會跟巽弟在這兒呢，二人認識？」黎璟大略向她解釋這多年來杳無音訊的緣由後，又耐人尋味地朝他倆親切一笑，問道。

　　二人相視無語，不過心中有志一同地認定先前事絕不能讓他知道，而黎霏啟口才想答，皇甫巽卻截斷她話言：「無事、黎姑娘受人之託，轉交東西給我而已。」

　　黎霏挾有幾分怨氣地盯著即便胡謅也面不改色的皇甫巽，雖然確實交給他解釋才是妥當，何況其所言也算實話。

　　「來此便是怕人誤會。」他話很是實在難讓人起疑，畢竟此地甚少有人走動，今逢黎璟，諒彼此皆感到意外。

　　見黎璟聽完沒多說什麼，只是維持一貫的笑，應了聲：「原來如此，不過真是好緣分，原來大家都認識。」

　　「璟哥、我尚有事，不打擾二位敘舊，告辭。」皇甫巽微頷首示意，話才落，未等另外二人反應，快步離去，走得匆忙。

　　黎霏狠瞪一眼皇甫巽離去的背影，心中大罵著叛徒二字。

　　「呵，他個性是這樣，霏兒別放心上……」黎璟似是怕黎霏尷尬，於是出聲打了圓場，隨後思及她還不知他倆關係，便道：「巽弟是我的孿生兄弟，自幼分散，幾年前在此重逢。」

　　他倆皆清楚黎璟為黎家養子的事，約略七、八歲時被托付給玄國黎氏撫養，可不出數年，他便獨自踏上旅程，一直以來知曉有個同自己相像的胞弟存於世上；當年他初至曜國，皇甫巽已來許久，不過那時他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小武官，他倆重逢的那刻，留下的只有沉默，往後他們相處便是如此。

　　唯一不同的是，二人仕途都算順遂，黎璟打定在此久住，憑藉自己才能，耗上一年埋首，便高中進士，至今已坐上戶部尚書之位；而皇甫巽待人雖說冷漠，能力卻值得為人賞識，也讓下屬敬畏，連番戰功受人提拔，更使皇帝親封獵風之名。

　　他倆為孿生子，性情卻是南轅北轍，可相同之處在於，二者而今皆處於高位之盛時。

　　「原來如此……也真恭喜璟哥，能和親弟重逢。」黎璟說話的同時，她大多只是靜聽，偶爾因其言淺淺揚笑以應。

　　難怪她上回見皇甫巽，會想到黎璟，果真不是自己會錯意。

　　對望無語，氣氛愈顯尷尬；雖說有幸作回兄妹，可他倆也真沒過幾年兄妹情誼，隨後又是久別，重逢即便想熱絡，也確實難比登天。

　　「對了、霏兒怎會來曜國呢？」

　　黎霏輕笑，啟口緩緩道出來由經過，也和他簡略介紹蕭易，卻草草帶過與皇甫巽於落蒲的初識，隨後又說：「阿睦他……算算也出外好一段時日，希望哪天我們能有機會相聚。」

　　黎璟和黎睦相處的時間與她較起，確實長得多，雖然沒有血緣相繫，可依她見他倆其實挺要好的，無論如何，是該知會他聲。

　　「睦嗎、的確許久未見……哪天我們是該聚聚了。」

　　黎霏望著黎璟好一會兒，忽然細眉淺顰。是她的錯覺，還是方才黎璟的眼中，真流露出一股哀傷，他的墨瞳此時更顯得黯淡。

　　「璟哥你還好嗎？」雖然許久未見，可她記憶中，未見過他有這樣的表情，不免擔憂一問。

　　沉默片刻，黎璟才恢復以往笑容，悠悠而答：「沒事，霏兒多心了。」

　　「今日宮中我尚有要事，改日再邀霏兒好好遊城，一盡地主之誼。」黎璟似乎急欲離開此地，不著痕跡地打發了黎霏，順道定下改日之約，隨後匆匆而去。

　　黎霏連道別的話也沒來得及出口，眼前早是空無一人，徒餘自己立身在這甚少有人經過的皇城邊角。「呃……」

　　其實她知道即便非有真正血脈相連，根本也不成問題，只是原先本就生疏的二人，怎可能一時半刻便作熟稔。

　　如此一來，這樣的重逢，可好？

＞綠瓔妹妹登場，好啦我只能說綠瓔我對不起你，竟然把你丟給阿巽那個臭傢伙，我絕對是無心的 (最好是)

 璟哥呢.....他就老樣子嘛，然後我又忍不住破梗了，有注意的就好，沒注意的更好，如是  (被打飛)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214/03/25小修公開，另外瓔珞更名為綠瓔。